帕乌斯托夫斯基
帕乌斯托夫斯基被尊为20世纪前苏联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其短篇小说与散文,可谓精品迭出。常年来,这些短小的杰作一直在文学爱好者手中传阅,其魅力似乎是无穷的。我想从《雪》说起,不仅因为它是所有文章中最好的几篇之一,也因为从《雪》可以瞥见帕氏写作的风格技巧。
《雪》讲的是女歌唱家塔季扬娜·彼德罗夫娜携女儿住进波塔波夫老汉家不足一月,老汉就过世了。塔季扬娜偶然读到老汉在黑海舰队当兵的儿子尼古拉·波塔波夫寄回家来的信,他说有空会回来看父亲。塔季扬娜明白了家乡和父亲对于那个年轻人的重要意义,她不想让尼古拉·波塔波夫失望。于是她将屋子布置得与波塔波夫魂牵梦萦的原来的家一样。波塔波夫在车站得知父亲的死讯,心灰意冷之时,重又在这个似已陌生的屋子里获得了家的感觉。两个善良的年轻人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隐约地感到家的温暖和爱的绽放。
陌生人之间隐隐闪现的爱情似乎是帕氏青睐的题材。在这样一篇美文中,有很多感情元素:儿子对于父亲的深沉的爱(那一叠的信,对于家的日思夜想),前苏联人民的淳朴关怀(陌生人默默的帮助)等等。但最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却是那闪烁的爱情的火光。《雪》中两个素昧平生的年轻男女在雪夜的互相关怀中擦出爱情;《烟雨霏霏的黎明》中一个替朋友给妻子送信的男人却与这位朋友的妻子产生了奇怪的感情;《野蔷薇》中在船上相遇的飞行员与女护林员之间的几句对话和一颦一笑孕育了刻骨铭心的思念;《夜行的公共马车》中青年童话作家与贵妇人在夜晚的马车里互生情愫,但这次年轻人为了头脑中的童话而放弃了现实中的浪漫。如此种种。帕氏笔下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奇特爱情时常出现,但却并不令人感到突兀。也许因为它们隐藏极深,而又如丝如缕出现得含蓄而小心,这种原始的男女异性吸引触入到周围山林和草木之中,显得极其和谐与自然,也使得帕氏笔下的爱情并非山盟海誓,却深入这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林中的每一片树叶,刻骨而铭心。这样的感情往往伴随着美好的误解和隽永的回忆。
说起帕氏的叙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他对于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偏爱,而这种行云流水般的渲染和衬托也几乎成了帕氏的标志。他熟谙林中每一种树木花卉的名称,擅长捕捉每一种生命的进程以及它们与人物思想情感的联系。他熟悉苏联的林带,描写起自然来极其优美,仿佛信手拈来。他的不少作品就以动植物为题,如《金色冬穴鱼》、《野蔷薇》、《一篮云杉球果》等。帕氏曾在随笔中赞扬普里什文描写大自然的高超技艺,而我认为帕氏的风格与普里什文有一脉相承之势,正因为有美妙的抒情文笔,帕氏的作品中情节的淡化才不太为人所注意,特别是早期作品。《雪》的结尾是这样的,塔季扬娜读罢波塔波夫情深意长却夹带着误会的信后,“她笑了,用手捂住眼睛。窗外是一片夕阳,不知为什么淡淡的霞光迟迟不落。”也许“淡淡”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隐隐约约关怀与爱慕之精,“不落”的也正是他与她互相的默默思念吧。但有时所有情感都溶进了周遭的环境里,再也无力分出什么是景什么是情了。
帕氏的短篇集《烟雨霏霏的黎明》(曹苏玲、沈念驹译,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中大部分作品都写于作者四五十岁的时候,包括51岁写成《雪》,53岁写成《烟雨霏霏的透明》,54岁写成《电报》,这几篇文章都已是公认的杰作了。所以应该说帕氏的缪斯一直是相当年轻的。
不能不说读帕乌斯托夫斯基是一次对俄罗斯的重新发现,特别是对那些普通人的光辉一面和不平凡的际遇。从他们身上我有时看见自己。
(刊于《中华读书报》2006年11月8日第14版) 帕乌斯托夫斯基被尊为20世纪前苏联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其短篇小说与散文,可谓精品迭出。常年来,这些短小的杰作一直在文学爱好者手中传阅,其魅力似乎是无穷的。
我想从《雪》说起,不仅因为它是所有文章中最好的几篇之一,也因为从《雪》可以瞥见帕氏写作的风格技巧。
《雪》讲的是女歌唱家塔季扬娜·彼德罗夫娜携女儿住进波塔波夫老汉家不足一月,老汉就过世了。塔季扬娜偶然读到老汉在黑海舰队当兵的儿子尼古拉·波塔波夫寄回家来的信,他说有空会回来看父亲。塔季扬娜明白了家乡和父亲对于那个年轻人的重要意义,她不想让尼古拉·波塔波夫失望。于是她将屋子布置得与波塔波夫魂牵梦萦的原来的家一样。波塔波夫在车站得知父亲的死讯,心灰意冷之时,重又在这个似已陌生的屋子里获得了家的感觉。两个善良的年轻人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隐约地感到家的温暖和爱的绽放。
陌生人之间隐隐闪现的爱情似乎是帕氏青睐的题材。
在这样一篇美文中,有很多感情元素:儿子对于父亲的深沉的爱(那一叠的信,对于家的日思夜想),前苏联人民的淳朴关怀(陌生人默默的帮助)等等。但最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却是那闪烁的爱情的火光。
《雪》中两个素昧平生的年轻男女在雪夜的互相关怀中擦出爱情;《烟雨霏霏的黎明》中一个替朋友给妻子送信的男人却与这位朋友的妻子产生了奇怪的感情;《野蔷薇》中在船上相遇的飞行员与女护林员之间的几句对话和一颦一笑孕育了刻骨铭心的思念;《夜行的公共马车》中青年童话作家与贵妇人在夜晚的马车里互生情愫,但这次年轻人为了头脑中的童话而放弃了现实中的浪漫。如此种种。帕氏笔下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奇特爱情时常出现,但却并不令人感到突兀。也许因为它们隐藏极深,而又如丝如缕出现得含蓄而小心,这种原始的男女异性吸引触入到周围山林和草木之中,显得极其和谐与自然,也使得帕氏笔下的爱情并非山盟海誓,却深入这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林中的每一片树叶,刻骨而铭心。这样的感情往往伴随着美好的误解和隽永的回忆。
说起帕氏的叙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他对于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偏爱,而这种行云流水般的渲染和衬托也几乎成了帕氏的标志。
他熟谙林中每一种树木花卉的名称,擅长捕捉每一种生命的进程以及它们与人物思想情感的联系。他熟悉苏联的林带,描写起自然来极其优美,仿佛信手拈来。他的不少作品就以动植物为题,如《金色冬穴鱼》、《野蔷薇》、《一篮云杉球果》等。帕氏曾在随笔中赞扬普里什文描写大自然的高超技艺,而我认为帕氏的风格与普里什文有一脉相承之势,正因为有美妙的抒情文笔,帕氏的作品中情节的淡化才不太为人所注意,特别是早期作品。《雪》的结尾是这样的,塔季扬娜读罢波塔波夫情深意长却夹带着误会的信后,“她笑了,用手捂住眼睛。窗外是一片夕阳,不知为什么淡淡的霞光迟迟不落。”也许“淡淡”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隐隐约约关怀与爱慕之精,“不落”的也正是他与她互相的默默思念吧。但有时所有情感都溶进了周遭的环境里,再也无力分出什么是景什么是情了。
帕氏的短篇集《烟雨霏霏的黎明》(曹苏玲、沈念驹译,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中大部分作品都写于作者四五十岁的时候,包括51岁写成《雪》,53岁写成《烟雨霏霏的透明》,54岁写成《电报》,这几篇文章都已是公认的杰作了。所以应该说帕氏的缪斯一直是相当年轻的。
不能不说读帕乌斯托夫斯基是一次对俄罗斯的重新发现,特别是对那些普通人的光辉一面和不平凡的际遇。从他们身上我有时看见自己。
(刊于《中华读书报》2006年11月8日第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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