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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
近三十年写作旧体诗的人多了起来,可以说是对于回归我国传统诗歌美学的追寻,同时也是对于完全失去了形式的新诗的无言地反拨。它是我国现代诗歌发展史上的新现象,很可能是一个新的过渡阶段。
我这里所说的旧体诗是指“五四”运动白话新诗产生以前的所有诗体,包括唐代以前尚未形成严格格律的诗和被称为近体诗的律诗和绝句。
当今人们写的旧体诗,我看大体上有以下五种类型:
顺口溜。此类作品的共同点是外形貌似旧体,用韵常带方言;不知四声,不懂格律。题材紧跟报纸,惯作政治表态。时常显露出“大跃进”民歌和“文革”颂歌的遗风。既缺乏诗的语言,也缺乏诗的味道。严格地讲不能叫诗,同快报书、数来宝差不多,属于顺口溜的范畴。由于它的作者以离退休干部居多,所以有人把它戏称为“老干部溜”或“老干体”。这类作品用来自娱自乐自慰自赏无可厚非,但是许多报刊由于配合宣传和应景时事的需要,使它们占有了最大的发表数量,此类自费出版的诗集也为数甚多。它们无形中也误导了读者,以为这就是旧体诗,旧体诗就可以甚至应当这样写。
复古体。与上面的一类相反,它的作者具有古典文学的功底,精通诗词格律,但坚持使用平水韵,习惯使用旧词汇,视艰深为高雅,以用典为学问,从仿古到复古,乐此不疲。大有恨不能生为唐宋人之憾,感情深处恐有封建遗老的情结。这类诗词,从思想内容到迁词用句,如不署名,如不偶尔出现现代词汇,则看不出是哪朝哪代人的诗作,可以归入出土文物。此类作者中有的人赢得了行家的尊崇,占据着诗词界主裁判的地位,但与广大读者距离甚远,而且绝非学习榜样,更不能代表旧体诗的发展方向。
毛泽东的诗词属于严守格律、遵循古韵而又吸收新词、富有新意的古为今用的一种,但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束缚思想,又不易学,不宜在青年中提倡。”青年不学,老人去后,此类诗词也就随之而去了。
新古体。按照诗经、骚体、古风、乐府的基本形式来写,句式和音韵有很强的节奏感,但比较自由。而且吸收新词,使用新韵。既保留了传统诗词的音乐性,又解除了严格格律的束缚,有点类似竹枝词和歌行体的做法。是比较喜爱古典诗词而又不愿从头学起的人喜欢的一体。
伪律绝。此类诗有一定诗意,不乏文采;行数与字数毫不含糊,择词与用韵也还讲究;但对于近体诗的格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或一知半解或完全无知。不懂平仄对仗和应有的禁忌,首首出现失粘,屡屡犯孤平、三平脚、三仄尾之错。作者竟不自知,公然注明七律、五绝等字样。其实仅只是貌似而已。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忠祥先生发表的诗作,正是这种类型的代表。
有些人的词同样也只是填对了字数,竟然也乱贴什么“菩萨蛮”“满江红”之类的标签。其实是伪词。因为作者并不懂得填词的规矩。每个词牌都是有它的词谱的,也是要讲平仄对仗的,押平声韵还是押仄声韵都有具体要求。光按字数填的“词”离词还有十万八千里。
新律绝。是按照律绝格律来写的。为了保持朗读的抑扬顿挫、起伏铿锵,展现汉字的音韵美,仍然讲究平仄对仗,但它丢开“平水韵”,使用以普通话为准的今韵。它打掉了古韵的枷锁,符合了现代人的听觉,是现代人写给现代人读的近体。它是比较熟悉古典诗词而又不愿墨守成规的人喜欢的一体。
我以为,新古体和新律绝应当大力提倡,它们既有必要的继承,又有合理的扬弃,有助于旧体诗的生命在新形势下顺利延续,与新诗并存,一起发展,在中国诗坛真正形成新旧二体比翼齐飞、相互促进的局面,使当代诗歌用两条腿奔跑,比单腿蹦要前进得快。如果让顺口溜、复古体和伪律绝继续扩展领地,泛滥下去,会使人们继厌倦了新诗之后也厌倦了旧诗,导致旧体诗的变质乃至消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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