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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zhao

三十年前人们进城必带的一样东西

北行剑客


从我家到县城共有十里地。但对三十年前的农民来讲，这十里地是多么地漫长。

那时候农民基本上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平时吃的粮食和蔬菜就不用说了，连红糖、菜油也都是自己种植和加工。没有特殊事，比如得了大病乡卫生院实在治不了需要转到县医院去，农民是极少到县城去的。不去县城的原因，一是确实没事。生活必需品除了自产，其他的也都能在村的合作社买到。二是确实没钱。农民在地里一年忙到头，根本余不下几个钱，没人舍得到县城去奢侈一把。三是确实怕受气。那时的城乡界线分明，农民走到大街上，拾获的大多是鄙夷的目光，稍不慎便会受一些小混混的气。

我第一次随母亲进城，是因为得了急性肝炎，必须到县医院治疗。那一天天气很好。太阳好像也睡得不错，早早地就腆着红红的脸蛋高挂在东边的天上，嘲笑着还在被窝里躺着的懒人们。因为马上就要进城，我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激动，是因为终于就要看到传说中县城里的高楼大厦，爷爷说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火车。紧张，是因为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都带着补丁，怕城里人看了笑话。

我早早地吃完早饭，坐在门槛上等妈妈。妈妈料理完家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用一个人造革兜从米缸里装了一些大米，拉着我就出发了。

县医院是全县惟一的大医院，看病的人很多。我们去的又晚了些，挂号、看病、化验都得排长长的队。等我抽完血送进化验室，已经是中午时分。看着医生一个个下班回家，妈妈冲着我嘟喃道，原先估计上午就完不了事，亏得你爸让带了些米来，要不中午就得饿肚子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上午出来时妈妈拎大米是用来当午餐的。但我还是不明白，在陌生的县城，妈妈如何才能把米做熟？于是疑惑地问，妈妈，我们上哪儿做饭去啊？妈妈笑了，低头对我说，不用咱自己做，用米去换就行。到街上买饭吃，都得用粮票，咱没粮票，就得用米换。说完，妈妈拽着我到了医院附近一条摆满小吃摊的街上。

路上，妈妈问我想吃什么，说不行一人买一碗饭垫垫得了。我心想，好不容易到了县城，还只是吃一碗白米饭太不合算，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不痛快，脸上挂满不高兴的神色。妈妈看出我的不快，劝我道，你得了甲肝，不能吃咸的，也不能吃油腻的，不吃米饭就没什么可吃的了。我支吾着，说我想吃带芝麻的烧饼。妈妈看看我，又从口袋里掏出钱看了一下，估计是盘算着除了看病买芝麻大饼的钱是否够。她犹豫了一小会，拉着我朝不远处一个大饼摊走去。

一个烧饼需要二两粮票，两毛钱。我和妈妈一人一个的话，共需四两粮票，四毛钱。卖饼的人可能看出我们是乡下来的，不可能有粮票，于是主动地说，没粮票，用米换也行。妈妈问，我们多给些米，就不另加钱了，行不行？卖大饼的很爽快，说可以，一斤大米换四个。妈妈听后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随手把革皮兜放到他的摊上，用手扒开准备往外倒米。我心里美滋滋的，两眼盯着摊上的烧饼，仔细看哪个上面的芝麻更多，盘算着一会要挑哪几个。突然，听到妈妈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我不知所措，忙扭头看着妈妈。只听妈妈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哎？这兜子怎么漏了？大米漏了！卖大饼的人也扒头过来，从慌了神的妈妈手里接过袋子，把里面的米倒在他的秤盘上。抖落了再抖落，根本倒不出多少米来。卖大饼的人很惋惜地说，米漏没了，你再看有没有粮票？妈妈为难地说，我们农村人哪有粮票？没粮票加点钱买行不行？卖饼人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们用的面粉是用粮票买的，卖出去也得收粮票。要不我们以后的生意没法做了。你还是到其他地方看看吧，看能买点什么东西吃？不过，只要是用米和面做的东西，都需要用粮票。

因为带去的大米漏没了，不但带芝麻的烧饼吃不成了，就是原先极不情愿吃的白米饭也泡了汤。我眼里噙着泪，跟着妈妈失意地离开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饼摊。

妈妈似乎也过意不去，领着我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地走着，试图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熟人，看能不能临时借一点粮票或者大米，来满足我的愿望。但走了将近半年小时，也没碰到可以提供帮助的人。说来也巧，正当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看到大舅从对面走来。他是我们村的生产队长，这几天正好在县里开会。听说我们的事后，很心痛地说，我这里还有明天的饭票，你们先去吃吧。妈妈让了让说，我们吃了，你明天怎么办？舅舅拉着我的手往县府食堂方向边走边说，你们先吃再说，明天我带饭吧。

这是我第一次进城，第一次在县城吃饭，一碗白米饭。

此后，因为看病，我又随妈妈去过几次县城。每次去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带上一两斤大米，并用油纸垫了又垫，以防从破口中漏掉。

进城买吃的需要粮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末期。在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粮票开始退出历史舞台。

bairu0808

:D :vi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