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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无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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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3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河本无源
                                         撰文/单之蔷
    “ 人类永无救赎地留在柏拉图的洞穴里(注释),老习惯未改,依然在并非真实本身而仅是真实的影像中陶醉。” 这是美国女作家苏珊· 桑塔格《论摄影》一书中开篇的第一句话,我觉得很精彩。她的意思是说,照片不是真实本身,而是对真实的解释—就像投射在壁上的影子, 但人们依然为此沉醉。“把思想当作现实”,沉浸在理念的映像中自喜,难道是人类的天性?这几天来,读了几篇关于中国三条大河——黄河、长江、澜沧江的寻源和量长的文章后,我困惑了。这些文章的作者都是亲历者,他们参加了寻找大河源头的探险,其中有职业探险家—黄效文(香港中国探险学会);有科学家—刘少创、张帆;有作家—陈维达、税晓洁,还有政府机构—长江委员会、黄河委员会、青海省测绘局。这些扎进雪山冰川、历经种种艰苦的人把他们找到的源头标在了地图上,一条河因此有了诸多的源头,如长江有5 个源头;黄河也有5 个源头;澜沧江的源头有十几种说法。源头直接关联到河流的长度,比如长江的长度就有众多的数据:5500 公里、7701 公里、5800 公里、6275 公里、6300 公里、6407 公里……长江到底有多长?黄河呢?它们的源头究竟是哪一个?我迷茫了。
    直到有一天,苏珊· 桑塔格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人类永无救赎地留在柏拉图的洞穴里,老习惯未改……我忽然顿悟了:大河的寻源和量长无非是人类的“老习惯未改”,把“思想当作现实”的又一幕戏剧在上演。
    其实河流是没有什么源头的,源头是人自己构造出来的概念,这个概念应该源于欧几里德几何学的基本概念:点。寻找河源的人们坚持要找到这样的点,他们想当然地认为,沿着一条线形的河流上溯、再上溯,理应存在一个出发的“点”吧?
    一代代的探险家和国家机构一次又一次地出发了,去找那个点—河源,并为此争论不休。探险家和科学家用GPS 把他们找到的黄河、长江、澜沧江的源头的经度、纬度测出来,然后标注在地图上。然而,这样的点可以标在地图上,却无法标注在大地上。
    在云南省地理研究所的科学家张帆撰写的寻找澜沧江源头的文章中,我读到这样的情节:
    “当地藏语中的‘果宗木查’山是一个山势峻美的雪山,在山坡上一处稍稍平缓的地方,我见到了中国科协探险队在1999 年7 月19 日立下的石碑,上书‘澜沧江源头’5 个字。我们继续向上走,山坡上四处都是积雪,再往上是雪山的冰川。我们四处查看,最终在更上方的坡边找到一个冰雪化水处测定了一个坐标,北纬33° 42′ 39″,东经94 ° 41 ′ 45 ″,高程:5175 米。我们把这个点确定为这次香港中国探险学会找到的澜沧江的源头。按照惯例,黄效文开了一瓶香槟酒,大家传着每人喝了一口,以示祝贺这次澜沧江源头探险的成功。
    忽然,隐隐约约我听到了积雪之下传来一阵阵流水声,但却看不到水源在哪里。我朝着水响的方向走到雪地里,但没走两步积雪便深陷至我的腰部,我只得退了回来。
    忽然间,我想到这样一个问题:由于气候变化与降水量的不同,每年冰川的积雪厚度、积雪化水的位置都是变化着的—就像刚才我听到、但没有找到的水声。因此刚刚那个被我们用现代仪器所精确测定的、所谓的澜沧江源头的位置不也是在变化着的吗?甚至在一天之中也是在变化着的!”(按:可爱的科学家,对自己刚刚测定的源头,已经怀疑了)
河曲长度如何算?    在地势平坦的地区,河流总是曲曲折折地流淌。这是四川若尔盖湿地上的一条河,河道迂回曲折、千回百转,用九曲十八弯形容亦不为过。在小比例尺的地图上,这些弯曲的河道都被省略了,所以根据地图计算的河长往往要小于河流的实际长度。在河曲的最窄处,由于水量变化等原因,不知什么时候河流便会裁弯取直、一冲而过。原先弯曲的河道成为了弯曲的湖泊,它们形如牛轭,因而被称作牛轭湖。图中的河道两侧牛轭湖遍布,而且形态各异。可以看出,河流路径、长度的变化是多么剧烈。摄影/甘沛奇
    注视着探险家和国家机构标注在地图上的澜沧江源头的互争唯一的6 个点,我看到了人类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现实的尴尬。由于自然的复杂和多变,河流竟没有一个确定的、出发的“点”。其实,澜沧江源头岂止有6个。按此思路,可以有无限个源头,因为任何两点之间还有无限个点,这是欧式几何学中说的。如果有好事者,都可以去那里找一个点,定为澜沧江源头,且给出精确的经纬度坐标。这是澜沧江寻源的故事,长江与黄河寻源的故事与此大同小异。作家税晓洁几次参加长江寻源的活动,一次他写道,当他爬上被确认为长江源头的姜根迪如冰川旁的大山眺望时,发现对面一条冰川的末端流出的河流比长江源头的沱沱河还要长……
    根据常识,我们都知道河流是怎样形成的:无数的雨点落到坡面上,汇集成涓涓细流,涓涓细流再汇集成更大的河流,这是坡面围成的山谷型河流的起源;或者一片沼泽,处处苔草,点点水洼,到了地形的条状低凹处,一条河就形成了,这是沼泽型河流的起源;或是夏季阳光照射在冰川上,冰融化为水,水汇集成河,这是以冰川为源头的河流的起源……
    尽管河流有各种各样的起源方式,但是很少有从一个确定无疑的点起源的河,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一股泉水从地下汩汩涌出,泉水流成一条河。
    有趣的是,在香港中国探险学会组织的澜沧江寻源中,真的找到了一处泉水源头,那是当地藏族人认定的澜沧江的源头,但用西方现代科学思想武装起来的探险家和科学家对当地人认定的河源不以为然。张帆是一位有人文情怀的科学家,他似乎对藏族同胞认定的澜沧江源头表示出了一定的认同。他这样写道:
    “一位叫次柱的当地藏族向导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日常就在源头地区放牧,对那一带的草场与河流了如指掌。……
    我们在当地向导次柱的指引下朝着源头的方向上了路……
    一路上坐在我这辆车副驾驶座上的是马丁博士,他是来自美国航天局的太空遥感专家,两年前也曾参加了我们对长江源头—当曲的考察。他的膝上放着一部一直开着的笔记本电脑,里面装着他带来的大比例尺的卫星影像地图,并连接着一个手持的GPS仪。这样,在地图上已经标出的澜沧江源头的位置和我们现时的车辆行驶的位置都清楚地显示在电脑的屏幕上。走了近3 个小时,马丁发现我们的方向越来越偏离地图上源头所在地的方向,他要求车队停下来。一下车,领队黄效文与我们的科学向导和当地向导讨论该如何走。末了,当地向导次柱十分肯定地指着西边一片辽阔的草地说,穿过去就是源头。说实话,并非我不相信科学,但此时我更愿相信次柱的话,毕竟他就生活在这里,天天不知道要沿着扎曲的这些支流走多少路呢。上车时马丁还是一脸疑惑。快近傍晚的时候,向导沿着一条小河将我们带到了一片沼泽前,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插着一些五彩缤纷的藏式经幡的台地说,那里有一些泉水涌出来,叫‘扎西气娃’,就是澜沧江的源头。他们当地的藏族牧民世世代代都这么认为:澜沧江的源头就在这里。此时,一脸愕然的就不仅仅是马丁博士一个人了,所有的人差不多都愣在那里。越过那经幡飘扬的泉台,从这里流出的一条小溪水在我们的视野里蜿蜒而去。在地图上查找到这条小溪最后汇入了扎阿曲,谁都记得刚刚经过的扎阿曲的河道是那么的宽广、波水滔滔。按照学术上确定河流源头的原则无论是依据河流的长度还是依据河流的水量,这个泉台都不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学术界争论不休的澜沧江的源头!……”
    我从张帆的文字中看到了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科学与“乡土知识”的碰撞。为什么本地的藏族同胞走遍了澜沧江源头区的山山水水,但是他们一致认为澜沧江的源头是几个汩汩涌水的泉眼?为什么武装了卫星影像地图和GPS 的马丁博士,却坚持认为另有源头?究竟是马丁代表的科学派找到的源头符合实际,还是次柱这个本地人代表的乡土人世世代代认定的源头更接近真理?
难以定位的源头   有些河流的源区是一片沼泽地,由于草间积水遍布,测绘人员很难找出明显的河道,也无法说清究竟哪里是水的源头。其实,这片沼泽都可看作是河流的源头,它是一个区域,不是一个点。在这样一片沼泽中寻找河流起始的一个点是不现实的。摄影/董宝华
    我倾向于次柱代表的本地人,我喜欢把那经幡飘动、泉水汩汩的“扎西气娃”作为澜沧江的源头。理由如下:在整个澜沧江源头区,只有扎西气娃这个泉眼最具标志性,它是这个区域水系的地标。难道人们去找一条大江的源头都要手持GPS 仪,像寻宝一样吗?
    说到“扎西气娃”这个美丽的澜沧江的源头,我想起了一本书:《新科学》,作者是意大利法学家维柯。维柯的科学不是那种手持GPS 的科学,而是相反,维柯高度评价本地人的知识,甚至认为今天的科学同原始人的知识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用一种人化的形式整理对世界的经验。
    维柯发现“原始人”对世界的反应并不是无知和野蛮的,而是独特的、富有诗意的。他们生来就有诗样的智慧,指导他们如何对周围环境作出反应,并且把这种反应变为隐喻、象征、神话等“形而上学”的形式。他说:神话、传说等不是关于事实的“谎言”,而是如何认识、命名和表达这些事物的一种成熟、精密的方法。因此人们最先学会的科学是神话。
    人的心灵有一种无法改变的倾向,维柯把它说成是一种“永恒的结构”,就是把人感知的世界看成是真实的世界。这“永恒的结构”与柏拉图的洞穴比喻何其相似。其实人感知的这个世界,已经是“人化的世界”。维柯想让人们明白:人认为真实的与人为造成的东西是一回事。科学家或者有关机构总认为他们找到的源头比藏族同胞认定的源头更真实和更符合实际。实际是一样的,都是人为的。
    既然如此,那么“扎西气娃”作为澜沧江的源头,显然要比用GPS 仪寻找的源头更好。它清晰醒目,有宗教崇拜,更重要的是它有美感,作为一个象征性的源头也未尝不可吧?
    我想,河流的源头如果不找点而是划区,是否更好?就是把源区划出来,在源区内找有标志性的,有美感的,有历史传统、宗教和人文意义的地方,定为源头。
不同比例尺地图下的长江源  
    在不同比例尺的地图或者不同分辨率的卫星遥感影像上,长江的长度是不同的。小比例尺的地图掩饰了太多的细节,测量的误差会很大;在比例尺越大的地图上,我们测得的长江长度便会越长,也就更加接近真实值。
    在小比例尺的中国地图上,长江的起止点分明,并且路径清晰。面对这样的地图,测量长江长度看似并不十分困难。但是如果把比例尺放大,我们就可以看到仅在青藏高原的江源区,长江就有当曲、沱沱河、楚玛尔河等多条水源,至于谁是大江的正源,地理学家至今尚有不同看法。随着比例尺的继续增大,我们便会看到长江源地区的河流水文是多么的繁乱复杂,看着这样的地图,人们才会真正感觉到测量长江长度的繁琐与艰难。
    上面我说了河流源头的问题,与源头有关的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河长,因为只有确定了源头,才能谈河长。
    其实也没有“一条河客观的长度”,也就是真实的河长这回事。“河长”也是人要把“思想加诸于自然”的又一幕戏。这是为什么呢?
    至少有两个理由。一是河源和河口都是无法确定的,除非人为地规定。因为河源——其出现是逐渐的、连续的,没有“第一滴水”这回事;同样河口—河流汇入大海也是连续、逐步的。比如长江口,有时海潮的影响可以上溯到安徽芜湖,达500 多公里,而河口与大海相汇之处宽达数十公里,水天相接,苍茫无限,何处是河,哪里是海?既然河源与河口这两头都如此模糊,那么一条河怎么能有确定的长度呢?
    不仅两头确定不了,河流的中间段也是变化不定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一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此话说的是河流之变。河流的水位一年中分洪水期、平水期和枯水期,每个时期河型都不一样,充满了变数。洪水期河水汪洋,河流也可能变短了,因为平时在河槽中曲曲折折流淌的河流,跃出河槽,变得顺直了。
哪里是河流的中心线?   河流的长度一般是以河流中心线的长度来度量的,但在实际测量中测绘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这是长江源区的楚玛尔河,在很长一段流域,这条河的水流就如同藏族姑娘头上的那一股股发辫,散布于鲜红色的河床上。不同季节中,楚玛尔河的水量差异巨大,河床中各股河水的大小、流向也都大相径庭。面对这样的河段,要确定河流真正的中心线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摄影/田捷砚
    这仅仅是一年之中河流的时令之变,其他的变化还有很多,比如河流入海口—河口的变化。河口是在一个扇形的三角洲上游移的,拿黄河来说,黄河曾经在天津附近入海,又曾夺淮在扬州附近入海;有时黄河从山东半岛之北入海,有时又从山东半岛之南入海。正是黄河的这种游荡本性及所携泥沙的沉积,造就了华北大平原。入海口有如此大的变化,河流的长度当然也要随之而变了。
    不只是河流的入海口在变,河流的上游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别的不说,就说黄河与长江水系在河源地区的分水岭—巴颜喀拉山脉两侧的河流袭夺吧。在分水岭的两侧,由于降水、岩性、植被等不同,两边河流的溯源侵蚀速度很难一致,因此速度快的河流往往率先切穿分水岭,把另一水系的河流夺过来,这样夺者变长,被夺者变短。据地质专家范晓考察,在巴颜喀拉山两侧,长江水系的河流由于水量大、流速快,总是把山那侧黄河水系的河流夺过来,因此分水岭不断地向黄河水系那边退缩。
    所谓量河长,是把一条三维的河流看成了二维平面上的曲线, 这是受欧几里德几何学的思维方式影响的结果。而抽象的“线”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现实中只有“体”。我看到一张长江由奉节到安庆这一段的纵剖面图,也就是河底最低点的连线。让我想不到的是长江的河底竟如此复杂,高高低低,像锯齿、像心电图,甚至有的地方河底竟比海平面还要低100 多米。河底如此复杂,河面千变万化,在地图上量出来的河与客观实际不知相差几许。在地图上量河,量的是河在平面上的投影(因为地图就是这样画的),但是河在高程上的投影却被忽略了。想想看,长江、黄河、澜沧江这几条大河,都是从海拔5000 多米的青藏高原上流下来的,不考虑高程的河长何谈精确?
冰川何处是河源?    对于发源于冰川的河流,冰川的末端其实也未必就是河流的起点。有的河流从冰川下的洞隙中奔流而出,而有些河实际上在冰面上就已经初具规模。这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天山一号冰川上的一条小河,它最终汇入乌鲁木齐河,流向天山北麓。发源于冰川的河流多是由无数条这样的冰雪融水汇集而成,它们真正起点又应该从哪里算起呢?摄影/高新宇
    看到词典中写道:世界上最长的河是尼罗河,全长7088 公里,排名第二的是亚马孙河,全长7062 公里—— 两者相差才26公里,完全在误差之内。很难说,谁是真正的第一。还有一个问题是,各个大河的长度并不是实地测量出来的,而是通过地图量得的。我们都知道地图有投影变形误差,还有测量和画图时的误差。地图本身就是对现实的模仿,是现实的影子。那么在地图上量出来的河长就是影子的影子了。这“影子”的“影子”距离现实不知相差多远。也许应该说,世界上没有最长的河。
    最后我想说的是:人永远不可能精确地、而只能是诗意地对待世界。


注释
柏拉图洞穴: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说,人一生下来就在洞穴里,腿和胳膊都被捆绑着,头也不能动,只能面对着洞壁,人的身后是一个舞台,舞台后面是一个火堆。火光把舞台上人来人往、各种事物的活动投射到洞壁上,洞穴囚徒——人以为洞壁上晃动的影像是真实的。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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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3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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